《现代科学仪器》
古之论学,多属传统人文科学,小者称学识,大者言学问。今之现代科学,多分而治之,称为学科专业。学科者,科学之分门别类,科学二字倒之即为学科。学科为科学分类单元,若能就研究事物类別作出划分界定,便可立名为学,称之学科,传教普及天下。故分类之学,大行科研教育领域,西方人尤为依重,各科皆视为基础理论。
学科划分的理论依据,要在厘清学术领域,以确立学科范畴为准则。范畴是体现学科本质规定性和特殊矛盾性的概念体系,各门科学必具特有的范畴方能立学。国学惯称学问不以为学科,其蔽在对国学内在畴偶矛盾性思辨不清;或因研究国学者不闻现代学科意义,而知学科者不谙国学研究之法所致。面对国学范畴无哲科思辩,国学概念、定义、理论、方法及知识体系,就难与现代学科对接融通。
范畴,实哲学领域之本家语。范畴概念外延,指事物包括的范围;其内涵为事物的畴偶,即对立统一之本质。试用汉字辅会其基本义:范,事物之间普遍联系,即学科领域范围;畴,事物内涵两相对立的性质,有畴偶之义。唯遵范围包容和矛盾对立两大意义,方能道明国学范畴。关于国学知识领域与学问范围,当以古典文献学之经、史、子、集为基本疆界。广义可扩张为传统文化领域,狭义主指经子典籍,核心学术为经学和考据学。国学学科范畴之特殊矛盾性最难求索,今试论为:传统文献考据学与历代学术思想对立统一的发展演进关系。稽考从先秦诸子争鸣立学,开启古代哲学思想初潮;到汉唐学者解经注疏,形成经学为主杂以玄释的学术思想;再到宋明理学家变革汉学,创通集成儒家性命义理学说;直至清儒文献考据祖述汉学,复兴汉代学术实事求是精神等。一方面是坚守古籍的考信求真的治经实践,另一方面是传扬历代哲理学术思想。往常人或将国学文化总结为“经典与学术”,或“考据与义理”的对立统一,当不失为国学畴偶性的感性表达。国学范畴若明,国学之学科定义拟为:中国古籍文献考究与历代学术思想相互发明演进的学问。国学既得现代科学范畴和学科定义,其概念、义界、对象、性质、结构、理法和知识系统,即国学概论古今要义,便可以现代学理逐一通识。
关于国学学科建设再为赘言。国学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,理应纳入现代科研教育体系,且与现代学科对接交融,否则难以自立于现代科学之林,亦无从列入当今学位教育目录。为国学立科解决“户口问题”,现已成学界亟切期愿。大约近代国学新潮初兴时期,新文化主流派就渐入西方学科概念,将国学研究分派到文学、史学、哲学各科,将古籍经部归政治、子部归思想、集部归文化等社科领域。同时将国语更名古汉语,按西方语法和古籍文选、文化知识构成三版块教学法,其版本传讲直至今日。唯清乾嘉余脉章黄学派弟子仍保留传统,坚持不分学科,固执小学训诂读古书的心法教学。忆在1980年代改革开初,曾忝与训诂学会首届学习班,笃信国学不宜分科而治的主张,但在学科概念上却别有心思:即追随主流派科学的学科意识,务使国学树帜现代科教制度体系,但不赞成将国学分入文史哲学科治理;拥戴章黄派整体国学价值观,但不赞成其称学问为学术,而不明确称名学科的态度。简言之,不欲国学分学科,而欲国学立学科。然欲立学科,就必须明确国学范畴,舍此别无通途,这便是多年苦思国学范畴之由衷。
当今国学热潮遍及全球,国学教育和研究风行小学至大学校园,然国家教育部门就国学学科设置,历经多年至今“悬而未决”。国学素称浩如瀚海汗牛充栋,而今学科设置千头万绪,故成治丝益棼之难题。近年教育部门研讨设置国学学科事宜,虽人心所向,高校皆乐见其成。然国颁学科目录有12(13)大门类,包括成百上千一二级学科,国学欲置何类哪级?若言国学系文化范畴,涵盖无所不包,应独立设一大学科门类;但与现有人文社科诸类之间,相互重叠冲突如何处置?若分列诸类人文学科之中,则失国学综合统一性质,也正是国学家们最为诟病之处。吾赞成在哲法文诸社科大类中,将国学勉为其难置于文学门类,设为一级学科,再分若干二级学科等,通过科研教学完善其学科建设,然后再谋置诸合宜门类。当今有数所著名大学国学院,已开本科到博士研究生教育,可谓捷足先登。高明之处在于一些院校不争论不等要,自新世纪始就开国学班,采用相近学科“挂靠”办法,执简驭繁地创开学科建设。今国学教育风行海内外,大有蔚为显学之态势,但国学的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相对滞后,而国学的学科范畴实为障碍因素。惟献芹浅陋思辩小文,以引玉大方高明卓见。